写在前面
——关于《康复者说》栏目
”
对很多人来说
“精神障碍患者”是“可怕”且“陌生”的存在
而心生的这份“可怕”
大多是陌生和不了解所致
实际上,他们只是得了一种慢性疾病
就像高血压糖尿病一样
经过正规治疗和康复
完全可以正常且稳定地工作生活
我们更愿意称其为“康复者”
正阳社工开展精神卫生服务8年有余,这次我们想换个角度看服务。为了让更多人了解康复者群体,我们开辟了《康复者说》专栏,相信在这些康复者的故事里,你能看到他们作为普通人的那一面,看到他们在充满物理障碍与社会障碍的人世间坚忍地活着并不断寻求幸福的样子。最后,感谢所有讲述人,敞开心扉自揭伤疤需要莫大的勇气,愿我们都能悦纳不完美的自己和他人,向着光亮出发,向着更好迈进。
导读 本期讲述人: 栗栗(化名),精神分裂症康复者。对现在的她来说,病情平稳,规律上班,生活充实,重要他人陪伴左右,给了她应对各种挑战的底气和信心。
风暴中的我“翻了船”
2016年6月之前,我在广东的一所小县城里,打着一份工。我住在工厂里,并不想回家。因为我知道,回到家里,等待我的,是爸妈那永无止境的争吵、打架。从小,我就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爸爸重男轻女,妈妈爱我,可是她也没办法保护我,她甚至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我只能寻求早点脱离这个时刻都会降临风暴的可怕环境。于是,初中一毕业,我就进了工厂做流水线。虽然工作很单调重复,但是我并不觉得闷,反而就像鸵鸟埋进沙子,有一种安慰。
有一天,我感觉自己不大舒服,于是请假回了家。在家里,我的眼睛突然不自觉地向上翻动,头晕目眩,全身抖动,四肢无力。我瘫坐在地上,感到大脑处于一种失控的状态,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我内心万分恐惧,想着自己是不是快死了。幸好二弟在家,他看到我这种情况立马就给爸爸妈妈打电话,他们都被我吓到了,赶紧把我送到医院。在送院的途中,我感觉我抖动得更加激烈,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脚,一直在不停地挣扎。妈妈抱着我哭着喊着,二弟一脸担心地看着我,爸爸则一言不发地坐在车上。
后来到了我们县城的医院,医生护士刚开始不知道我的情况。我记得自己一直有不自主的抖动、抽搐、眼睛上翻,人也睡不好,头痛欲裂。医生给我注射镇定的药物。注射完后,我睡眠稍微好了一些,但其它症状还是没有消失。经过一段时间,我们县城的医生经过检查后确定,我这是精神方面的疾病,建议爸妈带我到大城市就诊确定一下。因为二弟还在老家读高二,家里也有店面生意需要照应,我出事后,只能决定由爸爸带着二弟继续在老家生活,妈妈则带着我去深圳问医。
此时,我对这一切的发生还感到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上天觉得我生活中的风暴还不够多吗?还让风暴中的我“翻了船”。幸好,我的妈妈没有放弃我,她力挽狂澜,让我有所依偎。
无奈接受“鸵鸟”命运
我与妈妈来到深圳看病,住在大弟家中。妈妈在家中要照顾生病的我,还得照顾两个年幼的侄子,分身乏术。爸爸则天天打电话过来,和妈妈“线上”吵架。爸爸埋怨妈妈不能回老家帮忙看店、做家务,导致家里一塌糊涂。爸爸觉得罪魁祸首都是我,应该让我自己独立生活,不要再耽误家里了。
在大弟家里,我感觉寄人篱下,心里很不自在,弟弟弟媳工作都很忙,弟媳几乎不跟我交流。有时我鼓起勇气跟她聊起侄子的话题,她似乎在避免跟我眼神对视,只是有点客套地答个一两句,然后做别的事情去了。我感觉自己是一个负担。
有几回我在房间听到大弟与弟媳的争吵,隐约听到弟媳抱怨我的精神疾病问题,怕累及孩子的安全。我感觉很伤心,我的出现,给弟弟与弟媳带来那么大的烦恼和冲突。大弟也一直在维护我,可是他越维护,争吵声就越大,我的心情也就越低落。
我开始怀疑自己。我的病是否就这样反反复复,永远不会好了?连家人我都没办法跟他们好好相处,获取他们的信任,我还有什么价值?我希望改变,可是我又能做点什么呢?生病的我,什么也做不了,还谈何自食其力。我想我只能躲起来,尽量消失在他们跟前。
时间一天天过去。爸妈经过长时间的争吵,终于离婚了。家里安静了许多。可是,我还是躲着,安静地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命运使我变成了真正的“鸵鸟”,我也只好接受了吧。
忽现一丝新希望
人生就是这么戏剧,当你对一切认命的时候,竟然出现了一丝新的希望,让你的心又开始波澜起伏。
在大弟家中住了一段时间,有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说他是精神卫生社工,姓罗,他们想来家里探访我。我有点犹豫,我怕别人看到我的“窘境”。于是我说我这段时间有点事要忙。社工很温和地说,那一周后再约。一周后,社工又给我打来了电话,我顿时感觉内心有点暖暖的,原来社工惦记着之前的约定。于是这次我答应了。
很快,罗社工来到我家。他们很热情,谦谦有礼,在访谈中很积极询问我身体和情绪的情况。我妈很愿意跟社工聊天,倾诉了很多伤心往事,从艰难拉扯我们三姐弟长大,到她和我爸吵一辈子架最终离婚,再到我突然发病,她带着我离开家乡来到弟弟家生活。妈妈说着生活的点点滴滴,落泪了。社工一直安慰着妈妈。
见我一直沉默,罗社工问我有什么想聊或想问的。我想了想,问罗社工,我这个病还能好吗。社工很耐心地解释,精神疾病就像身体的其它疾病一样,每个人都有可能会得病,得病不是自己的错,也不是很可怕,只要规律服药正常作息,生活也会越来越好的。
之后,罗社工每隔一段时间就来家访。我的话也渐渐变多了。我把我跟家人相处的苦恼告诉罗社工。罗社工教我跟家里人相处的技巧,他跟我说首先最重要的是,我要让自己的状态平稳,越来越好,弟媳才不会担心我有危险,妈妈也不用疲于照顾我,常常担心我。慢慢地,社工引导我开始做一点力所能及的家务,减轻家里人的负担。
又过了一段时间,罗社工鼓励我尝试找了一份某知名连锁店的服务员兼职,每天做4个小时。我特别兴奋,没想到我又可以上班了。距离上次上班,整整七年过去了!我把工作中发生的事情告诉罗社工,罗社工鼓励我努力做事,积极和同事打交道。我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回头看,轻舟已过万重山
我能工作的时间更久了,经过罗社工的鼓励和帮助,我开始从兼职转为正式员工。我在店里学会了做饮料和简易的食物。工作中我偶尔会出现反应有点迟钝、眼翻、走神的症状。我主动告诉了同事,也跟他们说我每天都有规律正常地吃医生开的药。同事们都很包容我,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为我搭把手。
我重新拥有了安全感,我感觉我的病情也稳定了很多。攒了一点收入后,我跟妈妈提出,想搬出去住,自己租房。妈妈很支持我,大弟也同意了,还答应每个月帮忙出一点钱。我想,这样大家都会轻松一些吧。我们分开住后,我感觉我的压力没有那么大了,心情也更放松了。我们一家人会时不时聚餐,弟媳对我的态度比以前更亲热了些。
社工建议我考虑申请打长效针剂,据说打一针可以控制我一个月的病情,而且还不用吃那么多的药,对上班的我很方便。经过评估,我也是符合打针要求的,于是社工带我申请医保政策,教我报销费用,我不用自己掏钱。一直以来最让我忧虑的服药问题和经济负担终于大大减少了。
我在工作闲暇之余,就会与罗社工相约,到龙岗慢病院“向日葵之家”参加康复活动。那里有我喜欢的绘画和农作物种植的活动。活动中,我与社工和其他小伙伴的互动也越来越密切。我感觉到社工真的挺亲切的,什么事情都会为我着想。
现在,我与家人、同事、朋友们的相处越来越融洽,工作与生活慢慢开始步入了正轨。在家人、社工、同事的帮助下,我又开始了独自航行的生活。未来的生活,依然可能会遇到困难,就像海洋中的风浪,不可避免,但相信有自己努力,有其他人帮助,总是可以战胜的。
供 稿 |龙岗区慢病院团队罗锐、王淑娜
(故事已得到主人公授权同意公开)